國情決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道路

景漢朝

黨的十九屆六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以下簡稱《決議》）是一篇光輝的馬克思主義綱領性文獻，是新時代中國共產黨人牢記初心使命、堅持和發(fā)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政治宣言，是以史為鑒、開創(chuàng)未來，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行動指南。《決議》明確指出，“必須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道路，貫徹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理論”。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走什么樣的法治道路、建設什么樣的法治體系，是由一個國家的基本國情決定的?！雹龠@一重要論斷既揭示了法治發(fā)展規(guī)律，又為我們研究認識國情提出了明確的任務和要求。理論上清醒，政治上才能堅定，必須認真學習貫徹習近平法治思想，深入研究吃透我國基本國情，才能回答為什么必須堅持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道路，并堅定信心和決心。

　　第一，從政治體制看。我國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國家，黨的領導是歷史的選擇、人民的選擇，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本質的特征。中國共產黨始終代表最廣大人民根本利益，從來不代表任何利益集團、任何權勢團體、任何特權階層的利益。中國是中國共產黨執(zhí)政，各民主黨派參政，沒有反對黨，不是多黨輪流坐莊。我們堅持發(fā)揮黨總攬全局、協調各方的領導核心作用，保證黨領導人民有效治理國家，切實防止出現群龍無首、一盤散沙的現象。西方國家實行多黨制，各政黨代表不同利益集團，在社會政策上難以形成共識，為了選票任意作出承諾，最后往往是一紙空文。與西方國家不同，我國是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人民代表大會統(tǒng)一行使國家權力，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是最高國家權力機關，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是地方國家權力機關。各級人民代表大會都由民主選舉產生，對人民負責、受人民監(jiān)督；各級國家行政機關、監(jiān)察機關、審判機關、檢察機關都由人民代表大會產生，對人大負責、受人大監(jiān)督。這既是我國同西方國家政治制度的根本區(qū)別，也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道路最重要的標志之一。西方國家主張所謂立法、行政、司法“三權分立”，其實，因國情差異，各國所謂“三權分立”的具體形式也不完全相同。比如，美國原本就是一個移民社會，又由若干州“合眾”起來組成一個國家，各州利益沖突、權力爭斗比較大，獨立戰(zhàn)爭后設計了所謂“三權分立”的政權組織形式。這和他們的資本主義國家性質和立國背景是分不開的。而英國這種老牌資本主義國家，卻是君主立憲制下，由國王、上院和下院組成的議會作為最高立法和司法機構，政府由議會產生并對其負責。法國則是介于總統(tǒng)制和議會制之間的半總統(tǒng)制。實踐證明，西方國家所謂“三權分立”并非真正的完全一致，同樣受本國國情的影響，同時這種體制也暴露了諸如過度的權力爭斗、互相扯皮、久拖不決、效率低下等問題，特別是面對新冠肺炎疫情的沖擊，其本質和弊端更加暴露。

　　習近平總書記深刻指出，“在中國實行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是中國人民在人類政治制度史上的偉大創(chuàng)造”②。這一重大論斷是有根本原因、歷史基礎和時代背景的。一是由國家性質決定的。國家性質即國體，指社會各階級在國家中所處的地位，統(tǒng)治階級的性質決定著國家性質。國體和政體不可分割，它是政體存在和發(fā)展的基礎，決定著政體的存在形態(tài)。社會主義國家是人民當家作主，由人民選舉代表組成權力機關，代表人民行使權力管理國家。1871年巴黎公社廢除了官僚制度，建立了“議行合一”的政權組織形式，由公社委員會作為最高權力機關，集立法權和行政權（包括最高審判權）于一身，公社領導機構及其成員既是立法者，又是執(zhí)行者。馬克思對巴黎公社做法給予高度評價，指出“公社不應當是議會式的，而應當是同時兼管行政和立法的工作機關”③。列寧在“十月革命”時設計國家政權組織形式，創(chuàng)建了最高權力機關——全俄蘇維埃代表大會，并提出了“一切權力歸蘇維?！钡目谔?。以毛澤東同志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經過解放區(qū)根據地局部實踐探索和理論思考，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實行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創(chuàng)建最高國家權力機關組織形式。早在1940年1月，毛澤東同志發(fā)表的《新民主主義論》就對人民代表大會制度進行了闡述。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繼續(xù)推進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理論與實踐創(chuàng)新，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是符合我國國情和實際、體現社會主義國家性質、保證人民當家作主、保障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好制度”④，我們要毫不動搖堅持、與時俱進完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二是有深厚的歷史文化基礎。在幾千年的歷史演進中，中華民族創(chuàng)造了燦爛的古代文明，形成了關于國家制度和國家治理的豐富思想，形成了與當時歷史條件相適應的一整套包括朝廷制度、郡縣制度、土地制度、科舉制度、監(jiān)察制度、軍事制度等各方面制度在內的國家制度和國家治理體系。自秦朝結束分封制，改行郡縣制，統(tǒng)一度量衡，車同軌、書同文，兩千多年來都沿襲統(tǒng)一的中央集權制度和基本法律制度，這種政治體制和法律制度總體上有效地保障了國家統(tǒng)一、民族融合和社會發(fā)展，體現出大國體制的優(yōu)勢。進入近代以后，中國逐步成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面對日益深重的政治危機和民族危機，無數仁人志士為改變中國前途命運，開始探尋新的國家制度和國家治理體系，嘗試了君主立憲制、議會制、多黨制、總統(tǒng)制等各種制度模式，但都以失敗而告終。中國共產黨成立后，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才找到了實現民族獨立、人民解放和國家富強、人民幸福的正確道路。奪取全國政權后，結合新的歷史階段，我們黨團結帶領人民制定《共同綱領》、1954年憲法，確定了國體、政體、國家結構形式，建立了國家政權組織體系，使中華法治文化精華得到傳承與弘揚。三是與時俱進發(fā)展民主集中制。民主集中制是馬克思主義政黨區(qū)別于其他政黨的重要標志。根據我國憲法規(guī)定，包括人民代表大會在內的各國家機構都實行民主集中制?！稕Q議》指出，馬克思主義理論不是教條而是行動指南，必須隨著實踐發(fā)展而發(fā)展。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結合新的實踐不斷推進理論創(chuàng)新，提出決策權、執(zhí)行權、監(jiān)督權既合理分工又相互協調，保證國家機關依照法定權限和程序行使職權、履行職責等關于民主集中制的新理念新思想新要求。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我們要把民主和集中有機統(tǒng)一起來，真正把民主集中制的優(yōu)勢變成我們黨的政治優(yōu)勢、組織優(yōu)勢、制度優(yōu)勢、工作優(yōu)勢。”⑤

　　第二，從國家結構形式看。世界上國家結構形式分為單一制、聯邦制和邦聯制。比較小的國家多采取單一制，比如韓國、日本、法國、意大利等，主要特點為地方行政區(qū)劃是國家根據統(tǒng)治需要，按一定原則進行區(qū)域劃分的，一切權力屬于中央，地方的權力具有中央授權性，立法權主要由中央行使（也有兩級立法）。大國多屬聯邦制，世界領土面積排名前八的國家俄羅斯、加拿大、中國、美國、巴西、澳大利亞、印度、阿根廷，除了中國外都是聯邦制。聯邦制主要特點是由幾個成員國（如共和國或邦、州等）聯合組成統(tǒng)一的國家，其成員單位先于聯邦國家而存在，它除了最高立法機關、行政機關和司法機關外，各成員國根據聯邦憲法設立自己的立法機關、行政機關和司法機關，制定自己的憲法和法律。有的聯邦制國家憲法還規(guī)定，成員國可以同外國直接發(fā)生關系。邦聯制則是若干獨立的主權國家組成的一種松散的國家聯盟，邦聯本身沒有統(tǒng)一的中央政權機關，中央權力需要靠各國支持。

　　我國情況則十分特殊，雖然幅員遼闊，但自秦統(tǒng)一六國以來，就建立了統(tǒng)一的中央集權制國家，這與我國國民根深蒂固的大一統(tǒng)思想、源遠流長的集體主義理念、堅韌不拔的協作共生精神是分不開的。另外，我國地處歐亞大陸，歷史上長期受到外敵侵擾，客觀上需要建立中央集權體制，形成強大的國家力量抵抗外侵，因此自古就建立了單一制的國家結構。我國是單一制國家，維護國家法治統(tǒng)一至關重要。同時，我國是一個有十四億多人口的大國，地域遼闊，民族眾多，國情復雜，各地情況千差萬別。在法律由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及其常委會制定的情況下，有必要賦予省級、設區(qū)的市等在不抵觸中央立法前提下一定的立法權，同時明確立法權限和范圍，保證國家法治的統(tǒng)一。

　　第三，從經濟制度看。首先，西方國家是私有制和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它們的法律自然維護私有制。我國是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fā)展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法律自然是維護我國經濟制度的。馬克思主義認為，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所有制不同，建立在此基礎上的上層建筑——法律制度當然也不同。其次，我國經濟發(fā)展不平衡不充分，對法治建設也有很大的影響。傳統(tǒng)理論認為，聯邦制國家全國的司法標準是不統(tǒng)一的，如美國有的州法律規(guī)定了死刑，有的州則廢除了死刑。而在單一制國家，司法標準是統(tǒng)一的。我國情況十分復雜，司法標準整體上全國是統(tǒng)一的，但由于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等發(fā)展水平差別較大，我們既要在整體上保證法治的統(tǒng)一，又要兼顧個別的發(fā)展不平衡，這樣更加符合我國國情和司法公正的內在要求。

　　第四，從傳統(tǒng)文化看。文化是由人類長期創(chuàng)造形成的人類社會與歷史的積淀物，潛移默化、根深蒂固，深刻影響著人們的生活習慣、價值觀念、思維方式、行為規(guī)范等，影響著立法、執(zhí)法、司法觀念與模式，影響著國家制度、體制等等。任何國家的法治都與其傳統(tǒng)文化有著不可分割的密切聯系，我國包括中華法系在內的傳統(tǒng)文化源遠流長，深刻影響著法治建設的方方面面。

　　首先，和西方國家不同，我們的傳統(tǒng)是和為貴、德主刑輔、“厭訟”等，所以，我們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是多元解決矛盾糾紛、綜合治理、依法治國和以德治國相結合等。其次，我國是個人情社會，人們的社會聯系廣泛，上下級、親戚朋友、老戰(zhàn)友、老同事、老同學關系比較融洽，這種文化有利于互助共生、社會和諧和睦等，但如果人情介入了法律和權力領域，就會帶來問題。所以，要強化制約監(jiān)督，防止人情關系對執(zhí)法司法活動的干擾，確保執(zhí)法司法公正。第三，我國傳統(tǒng)文化特點之一是比較中庸、含蓄、概括等，如漢語中“也許”“可能”“大概”“稍微”“差不多”“七七八八”“八九不離十”等含糊詞匯比較多，甚至有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文化瑰寶國畫講究“意境”“寫意”，“寫意”還包括“小寫意”“大寫意”等，而西方油畫講究“真實”“具象”。中醫(yī)講究望、聞、問、切，西醫(yī)則主要依靠化驗求證、數據分析、直觀透視等。再如中餐菜譜，往往是蔥數段、姜幾片、鹽少許、花椒大料適量、水半鍋、肉一斤左右、溫火、慢燉等，比較含糊。這種文化的優(yōu)勢是包容豐富、兼收并蓄、多元開放、概括性強、比較靈活，便于應對復雜多變的客觀情況，但也存在著如何把握其確切語義和意義的難題。它對法治的影響也很大，如我國古代法制講究“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反映到現代立法、執(zhí)法、司法、守法上，也有類似特點。立法相對比較宏觀、原則、概括，既防止掛一漏萬，也有利于法律的穩(wěn)定性。同時，除人大立法，還有行政法規(guī)、地方性法規(guī)、司法解釋等以解決法律的可操作性問題。執(zhí)法、司法、守法方面，嚴格、嚴謹、嚴密、嚴肅的意識不強，因此預防和糾正這方面的制度規(guī)定比較多。在這種背景下，我們不僅不能松懈，深刻認識到科學立法、精準執(zhí)法司法絕非簡單易行之事，還要充分認識到全面依法治國的長期性、復雜性、艱巨性。

　　第五，從發(fā)展階段和我國面臨的實際問題看。我國處于并將長期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當前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fā)展之間的矛盾，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等各領域都還有不少難題需要解決。面臨的現實社會、主要矛盾和具體問題等，既與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描繪的理想共產主義不同，也與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和其他國家不同。法治建設作為上層建筑的重要組成部分，取決于經濟基礎，同時又反作用于經濟基礎，必須立足于社會發(fā)展階段，有的放矢解決我們自己面臨的實際問題，不可能超越歷史發(fā)展階段，也不可能照抄照搬別國的法治模式。

　　比如我國發(fā)展不平衡不充分是當前社會主要矛盾，而不平衡不充分本質上就是發(fā)展質量不高。高質量發(fā)展需要強化社會主義市場機制，強化保護產權、維護契約、統(tǒng)一市場、平等交換、公平競爭、有效監(jiān)管等，這些都需要法律規(guī)制。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就是法治經濟，法治在保障經濟高質量發(fā)展方面要發(fā)揮應有的作用，為市場主體活動提供公正、穩(wěn)定、可預期的法治環(huán)境。還要發(fā)揮好我國多層級立法特別是兩級地方立法體制的優(yōu)勢，根據各地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等不同的發(fā)展水平，有針對性地加強地方立法，提高立法質量，助力推進高質量發(fā)展，逐步縮小直至解決發(fā)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問題。又如我國實行“一國兩制”，如何完善并發(fā)揮好特別行政區(qū)基本法、國家安全法和反分裂國家法等的作用，確保香港、澳門長期穩(wěn)定繁榮，堅決反對和遏制“臺獨”分裂勢力，也是法治建設面臨的特殊國情和特殊任務。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指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道路，是社會主義法治建設成就和經驗的集中體現，是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唯一正確道路?！雹尬覀円欢ㄒJ真學習貫徹黨的十九屆六中全會精神和習近平法治思想，研究國情、認識國情、立足國情，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道路不動搖。

　　作者：中央政法委副秘書長，中國法學會副會長